高明寺美,雨中的高明寺更美;高明寺幽,雨中的高明寺更幽。
在高明寺的这几天,雨一直在时断时续地下着,风也不时地从峡谷下沿着幽溪灌上来,刮得前山后山的树木摇头晃脑不止,大概是被碰疼了,不断地发出“呼、呼”的呻吟声。这是台风雨,在这个星球上,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肯定有生自大海的台风在呼啸。
坐在幽溪的乱石上,微闭双眼,听着涧水铮淙自石隙间跌落:高山流水,是谁在弹奏?
正陶醉中,就有雨滴在脸上,先是一滴,又是一滴,再是一滴,顺手一抹,成流了。坐着不动,任风吹雨打。心本来就静,淋着雨就更静了。
幽溪,说是溪,其实是涧,不宽,但很陡。涧中除了水,堆叠的全是乱石,大的有房子那么大,小的也起码有桌子般大。可以想见,发大水时,这涧中之水的奔腾,如野马如巨龙,一泻千里。此刻的幽溪倒是静如处子,以致从放生池溢出的红鲤鱼,能在小水潭中悠游。
这风雨在这峡谷中进出,已经地老天荒了。一千四百多年前的一个黄昏,西天的火烧云正灿烂,回光反照的暮日正把最后的光芒照射在天台山的佛陇,智者大师正在讲经,“忽然,一阵山风吹来,扬起经书。经页随风翩翩飘向山涧,大师杖锡披荆与僧众顺山涧寻找,经页落地处,但见峰峦秀拔,清溪鉴心,遂在此辟幽溪道场。这便是后来的高明寺。”
一千四百多年佛性的浸润,幽溪想必也悟道了。淋着雨,在幽溪两岸转悠,可看到历代高僧众多的磨崖石刻:智者大师“幽溪”手迹刻石,传灯法师的“看云”,兴慈禅师的“佛”字有两丈见方,占居了整整一处山崖……继续转着,转过看云亭、弥勒佛造像、香谷岩、灵响洞、观音洞、盘陀石,无一处胜景不和佛家沾边。小小幽溪,因了佛而著名。
全身湿透,返身往高明寺走,清凉桥旁有一座坟,坟头一座小塔。想,葬在此地的肯定是寺里地位隆著之高僧。但想错,和尚告诉我,这是明玉禅师的笔冢。为毛笔造坟,我是第一次看到,也是第一次听到。这明玉禅师也是个雅和尚了。
高明寺的山门还是那样严肃,不过更澄净,南海康有为手书的“高明讲寺”题额在这雨中呼之欲出。右侧新修的钟楼重檐翘角,高大巍峨。高明寺是以钟闻名于世的,这钟楼也是高明寺的大景。和别的寺庙不一样的是,别寺都是右钟左鼓,钟楼鼓楼左右对称,而高明寺惟见钟楼不见鼓楼。有知情的人告诉我们,说是寺左有一山叫鼓山。有了鼓山,当然没必要再建鼓楼了。
到得寺里,雨已经停了。高天流云,有成群的“绵羊”在天间乱走,太阳也不时地露一下脸,现一下短暂的光辉。云卷云舒,自由散漫。雨后的山野,更绿更苍翠,象是要流出油来。怪不得幽溪的水这么清这么净,原来是这大山养的!
忽然,对面的山谷中有山岚突起,丝丝缕缕,成雾成烟,缓缓而升,它注定要去际会风云!
一忽儿,天就黑了。雨又来了,馆舍的瓦檐在风雨这乐师的不停击打下,发出动听阅耳的美妙音符。在雨的淅沥声里,我迷糊着,似要入梦去了,却好象又醒着。似睡非睡中,不见了雨声。片刻功夫,周遭万虫齐鸣,涛走云飞,似夏雷阵阵。是夜,我就在这风声雨声虫鸣声的交替中睡过去醒过来,直到和尚早课的钟声敲响。
躺在床上,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天籁声,突然就想起了巨赞法师为高明寺手书的楹联:“牛宿耀峰,风飘经至,百代咸尊智者;幽溪映月,人悟性空,三乘共证中观。”真是好联,高明寺的历史传承,山川形势都被囊括其中。想得兴起,就再也睡不着了。不如看和尚做早课去。
在高明寺的这几天,我实实在在地领略了它的静。风声是静,雨声是静,虫鸣声是静。静,是一种大境界,非崇高不能达。居红尘中难静,心有波澜者难静,欲念滚滚的人更难静。在这雨中的高明寺,我得到了暂时的宁静。